媒體正在著力報道日本的“回歸”。經(jīng)歷了十多年的邊緣化之后，日本已在安倍晉三(Shinzo Abe)的推動下回歸世界舞臺中央。日本股市已大幅上漲（暫不考慮上周出現(xiàn)的動蕩），消費者在不停地花錢，經(jīng)濟增長似乎正在加速。在海外，日本正在贏得各方的關注。日本形勢的逆轉有三點值得討論一下：其中兩點基本上是正面的，第三點則極為負面。

當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出席下月的八國集團(G8)峰會時，出席峰會的其他國家首腦多半會希望與他套套近乎。而安倍之前的幾位日本首相可能得不到這種待遇。

日本首相職位就像一扇飛速轉動的“旋轉門”。從2006年到安倍贏得大選的2012年，日本幾乎每年都會換一任首相。其他國家領導人在與日本首相握手時，心中幾乎可以斷定這位首相在下次峰會之前就會下臺。據(jù)說，美國總統(tǒng)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尤其反感把時間浪費在與這些走馬燈似的首相的會面上。

當然，安倍也曾是進出過那扇“旋轉門”的人之一，他曾在2006年至2007年作為首相主持過一屆失敗的政府。但如今，他的政治前景卻好于自本世紀初小泉純一郎(Junichiro Koizumi)擔任日本首相以來的任何一任首相。

僅僅是首相不太可能會很快下臺這一點，就能讓日本在全球事務中擁有影響力，而此前日本一直極度缺乏這種影響力。日本回歸世界舞臺中央之際，恰逢中國日益自信導致東亞地區(qū)關系在緊張之下重塑。如果說安倍有什么執(zhí)政理念的話，那就是認識到國內經(jīng)濟實力對捍衛(wèi)日本海外利益至關重要。

他打算動用自己的政治資本。與自民黨的主張不同，他希望日本加入美國主導的貿易談判以創(chuàng)建《跨太平洋戰(zhàn)略經(jīng)濟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由于自民黨與農(nóng)業(yè)保護主義存在著千絲萬縷的緊密聯(lián)系，他的這一努力迄今仍步履蹣跚。但他明白，貿易協(xié)定的地緣政治意義與經(jīng)濟意義一樣重大。安倍是長期以來首位將戰(zhàn)略利益置于國內政治斗爭之上的日本領導人。

他最大膽的舉措是在國內經(jīng)濟領域，這是我所說的第二點正面因素。安倍推出了讓日本擺脫經(jīng)濟停滯的“三管齊下”的計劃，首先是出臺巨額財政刺激，并突然換掉日本央行(BoJ)行長。如果史無前例的貨幣刺激、更大規(guī)模的政府支出和已承諾的結構改革都不能讓全球第三大經(jīng)濟體恢復活力，那就真沒有辦法了。

這里面蘊含著許多風險。上周四的股市暴跌表明，“安倍經(jīng)濟學”(Abenomics)并非不受不斷變化的市場情緒影響。日本鄰國對日元暴跌深感不安。提振國內經(jīng)濟的正當舉措與“以鄰為壑”的貨幣貶值僅有一線之隔。如今所有的央行行長都在摸索前進，而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Haruhiko Kuroda)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在經(jīng)歷“失去的二十年”之后，日本必須采取措施打破經(jīng)濟停滯的局面。在消費者信心恢復和支出回升之后，很可能會出現(xiàn)出口和投資增長。或許在某一天，日本甚至會走出深陷多時的惡性循環(huán)，步入良性循環(huán)。

然而，安倍考慮的不僅僅是經(jīng)濟問題。他的動力源于其恢復日本國際地位的更深層次決心，尤其是決心讓日本成為本地區(qū)一個不容忽視的強國。這位日本領導人不想受中國的擺布，也不愿聽命于其關鍵盟友美國。他已增加國防開支，并打算修改憲法以打造一支能參與集體防御的軍隊。

現(xiàn)在我們來討論一下那個巨大的負面因素。安倍對愛國主義和民族精神的訴求帶有幾分危險的歷史修正主義色彩。在被問及日本于上世紀前半葉在朝鮮半島和中國實施的暴行時，他刻意做出了模糊的回答；安倍內閣的大臣們還參拜了供奉十多名甲級戰(zhàn)犯的靖國神社(Yasukuni shrine)；日本還不愿承認二戰(zhàn)期間奴役韓國婦女為占領軍士兵提供性服務存在過錯。最重要的是，這一切的背景是日本已經(jīng)厭倦了道歉。

這種做法的直接后果是破壞了日韓關系、讓美國感到警惕，并為中國的攻訐提供了口實——中國政府聲稱，地區(qū)緊張局勢是由日本民族主義、而非由中國擴張主義引發(fā)的。在東中國海的海上對峙中，華盛頓方面擔心，安倍正拿美日安保條約作擋箭牌來挑釁中國。

日本有理由感到沮喪。中國的侵犯激化了圍繞尖閣諸島（Senkaku Islands，中國稱“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目前處于日本控制之下）的領土爭端。然而，解決辦法不在于回歸恬不知恥的日本民族主義。安倍現(xiàn)在所做的，會讓東亞各國對日本的舊有敵意和仇恨死灰復燃。如果他想恢復日本的影響力，他可以通過振興經(jīng)濟來做到這一點。改寫歷史的企圖不僅不會給日本帶來什么好處，而且還會讓它失去更多。